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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11-13 小说里掉出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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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说里掉出来的T(1) 约

    上周六,T发来短信,说某杂志约他做我的采访,我没回复。但T的名字似曾相识,对了,是AN的专栏里写过的人,但那篇文章最后没发,原因大概是,T的年龄很小,T没什么成就,T的边缘生活只能给很少数人同感,T,是个“小混混”,很穷又很不现实。 次日,T又打来电话,问我怎么老关机。我说被采访的人搞烦了,不想再接受采访了。T说,那就不采访了,见个面聊聊,他正在广州。我说,你保证不采访?T说,他以信誉担保。(信誉,怎么能成为担保的砝码呢?)我说,我见过AN写的你。T没有表示诧异,甚至就把我当熟人了,让我帮他注册个邮箱,急着用。我也就老老实实答应了,木子美有时还是很热心助人的,她的被需要和大方不止于性交。再说,T比我小,我有当姐姐的感觉。 但邮箱注册屡屡失败,我告诉在路上的T,让他自己来我办公室上网注册,完了再去咖啡馆聊天。算着T快到了,我急切想见到他,我对陌生人天生地好奇与热情。于是下楼去迎接,冷风吹了我3分钟,T坐出租车到了,侧影跟照片里的他一样瘦,一样丑。T正给司机钱,看到我在路边,也有激动。 T因为瘦,显得比实际高,穿着偏小的军装式上衣,和拉长了的牛仔裤。我特别平淡地看着T在我的电脑前忙来忙去,注册还是失败,U盘也不能用,电话线笔记本电脑也不行,拿了3.5寸盘又发现没地方插……但仍要表现得临阵不乱,似乎理想主义了很久的人一下要证明自己特别现实、能干。因为看得出来,觉得T幼稚。T还不停抽烟,偶尔咳嗽,把我撇一边,我直截了当跟他说:“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不客气,在广州是冒昧的。” T总算解决掉他的问题了,说给我放音乐,放了几分钟,我们就去Ten Cafe了,其实我们俩的街头穿着都不合那种优雅的地方。犹豫了一会儿,我们各要一大杯德国白啤,本来T想要红酒,我觉得T在扮成熟,阻止了他。 没有了采访目的,聊天也没有了方向感。我尽着东道主的义务跟T扯北京的熟人,说的人T都认识,但都不混,T说,他喜欢跟没有圈子的人在一起。直到说到一个名字,C·S,T的语气才不同起来:“我和她做过一年朋友,不好说。”我立即反应到,T就是C·S青春残酷小说里的人物,果然。我问,被C·S写的感觉如何,T说没什么,很多人都按她小说里写的T看待他,但他就是他自己。我说,在小说里,T给我最深印象是,没钱,很省钱。 这个“转折”使事情微妙,因为今年春节我一气看完C·S的小说,内心里很喜欢她,如果我不是隐忍地按“主流方式”受教育、上大学,我一定是另一个C·S。那么C·S交往的T,一定也是我会在意的T。 与T的聊天还是发散状态,我不禁强调与他没有语感,我是射手座,喜欢跟陌生人一下就混熟。我问T,C·S爱不爱说话,T说,她的表达欲也很强。我似乎找到了“共同”。 T不知道到底要怎样,跟我聊星座、工作,然后给我看他拍的照片,我说,拍得不好,除了部分猫,但那也是猫的原因,猫有感情……T说我很坦率,给别人看,别人不作任何评价。T还拿了本杂志,给我看在一部DV里的“剧照”,我就说当演员的人不用多漂亮,有特就行,里面的人都长得怪怪,对了,之前,我还说T很丑,长得像“非人类”,T蛮高兴,就怕长得像人,我更肯定地说,见到五官特别端正的男人会生厌,我喜欢长得有瑕疵,心理也有缺陷的。T又说起他的上世纪60年代的手表,说他喜欢“资本”,还摘下来给我戴戴。转而T又送两片日本牌子的水果味避孕套给我,说他有收藏避孕套的癖好,用过不同牌子,最好用的是国产品牌,宁波产的,那种粗糙感很好,他还喜欢把用过的避孕套收起来,适当处理,而这个癖好跟他另一个癖好——一年四季要穿棉袜子,据他分析来源于“恋母情结”。然后T又说到他喜欢在洗手间做爱,还说不管保守还是开放的女孩,常常第一次交往就会跟他发生关系,因为他知道“密码”……总之,T把我说得晕晕的,因为他没有诱惑的意思,也没有“不会”的意思,他就是在陈述,在铺垫,同时拿捏某些决定。 Ten Cafe终于要打烊了,我们没有任何“进一步”地坐到它打烊。T说,再找个地方聊天。本来,他说他不爱说话的呀。不过这样也好,接近水落石出,我干脆说,到我家附近的江边走走。因为下着雨,直接就回了我那乱不忍睹的家。

    小说里掉出来的T(2) 搞

    进了我那要踩着大堆“垃圾”才能到达床的房间。T说,有没有DVD,我们可以看碟。有啊,买了30张碟没来得及看呢。T居然坐在床上抽烟了,不怕烟灰落在床上。T说,我们不看色情片。那么,《学校》呢,讲日本小孩子的,好看,但他看过了。T挑了另一张日本人拍的,《北京的西瓜》。 家里的台灯坏了很久了,没修。我开了浴室的灯,背着T脱衣服,洗澡。我觉得跟T是熟人。交流精神、肉体都无所谓的熟人。虽然有时T会说他很纯情的。 和T坐在床上,保持着距离,T说过水瓶座男人不轻易发作的,而我觉得T也不兽性,只是没什么禁忌,除了怕死。这样的距离也说明我们很友好。 《北京的西瓜》节奏太慢了,而且是投资成本很低的那种,“肯定没有一个特技”,T说,他还用了一些电影术语,说明在“混混”的日子里,他也亲近电影,写过影评。看了10分钟还是一头雾水,那就换碟吧。拿了张《走佬唱情歌》,唯一理由是,卖碟给我的人说它好看,是泰国片。我们,不看色情片,就该看看比较奇怪的片子。可惜,一开头就彻底感觉到泰国是个落后的国家,它的长处在于旅游业兼色情业,而不是电影。因为它不是法国,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谈艺术的法国。虽然,比起《北京的西瓜》,《走佬唱情歌》用了某些“年轻”的拍摄手法,这样的“年轻”在泰国恐怕就是前卫了。T又是联系“国情”与“专业”评了一下这部“看不下去”的电影。又准备换碟时,才发现我们看的杂乱无章的若干分钟是片头而已,“这么长的片头,估计导演是要拿它去得奖的。”T调侃。真正的开头,似乎人物和情节清晰了,但,仍旧是“落后”的感觉。没有任何同感、共鸣,不美,没有艺术性。 假如没有这种“落后”,我和T也许就不会那么快抱在一起了。实在是对电影的失望导致了我们的“团结”。T的手伸到我的下面,隔着内裤抚摸我,但他不想我同样摸他(大概就是他的纯情?)T摸得并不好,似乎为了一种理论上的前戏而摸。幸好我不是苛刻的女人,没有“前戏时间不短于实战时间”的要求,或者说,我们整晚聊天,已经用语言“戏”过了。 然后,T就要戴上避孕套了,“癖好”于他更为迫切。T以传教士式插入我的身体时,我兴奋地动了几下,好像他不经意碰到了我的G(那个我不知道在哪的神秘),期待一下很高,但第三下以后,G就不见了,T也找不到了。T说过,水瓶座的男人做爱节奏都比较特别,他的特别不外乎是种“慢”,写诗般,一行行,又充满诗意的慢,但除了诗意和合适,就没别的东西了。而T乐于这样的“慢”。 本来,做爱应该投入一的,但T仍絮絮叨叨:“我不大喜欢广州,很怪,你喜欢广州吗?你觉得它怎么样?”“哦,你觉得北京怎么样?”“北京挺好的,我在那里出生长大……”“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,你爸爸好吗?你妈妈好吗?”T很卡通地笑出声来。这一笑,我们就越发不严肃了。好像我们的性器是独立的个体,它们做它们的,我们聊我们的。谁知道呢,可能T这样是为了分散注意力,分散了他就可以坚持很久,写十四行诗。既然如此,我们就换个偷懒的姿势吧,我背对着T躺着,然后T也躺着,它们还相连着,动着,我们继续开“沙龙”了。我说,不如边看着电影吧,那个《走佬唱情歌》,T说不好。我又问,你跟C·S是怎么做爱的,T说,忘了,过去3年了。说着很卡通笑了一声。我们啊,就像旧社会的农村男女,闲着也闲着,天黑着也黑着,就做着也就做着呗。T问,他的爱做得如何,我说,又单调又温柔又持久。T咔了一声。是啊,想严肃也不行了。不过,虽然不刺激,舒服倒是挺舒服,像两个中学生谈恋爱,踩着青青河边草散步,不知归路。但T有个毛病,老是没完没了地问:“你舒服吗?”我稍微想聚聚神享受一下,又因为要回答“舒服”给打断了。他问多了,我就说:“默契一好不好,你觉得舒服时我也就舒服呗,干嘛老问。”舒服的时间太长了,我就麻木了,我说: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的女人可以边做爱边打毛衣了。”T又咔了一声。我说:“麻木了,别做了吧,这样做下去,特别像两个人过日子,过日子我可没耐心啊。”T就想培养我过日子。 恩,《走佬唱情歌》真的是泰国男人在反复唱一首情歌啊,瞥一眼,还是卡拉OK,真够俗。我们怎么就这么滑稽呢,做着爱无所事事,听着像“乡下话”的泰语和情歌,没情调没品味。我要发脾气了,我对T说:“不跟你过日子了,我要分居了。”T不肯,说分开了他多难受啊。难受也要分开。我执意把身体从他那抽回来。T有委屈了,发着呆:“空虚啊。”什么空虚,射了才空虚呢。 电影不知什么放完了。我们更加无所事事,T跟我一样,夜里不贪睡。我问T,喜欢口交吗?T说,喜欢!我要埋下头去,T又难为情起来,生怕受欺负似的。我连哄带骗,像小孩要糖似地望着他说:“我要做一件事情,我要做一件事情,我要做一件事情……”说得可怜巴巴,而眼神无辜极了。他还是不让。然后我说,我放弃了,背过身去,抱着被子大叫,啊,啊,忽然陷进自己的虚幻世界自娱自乐,T被我吓坏了,连问怎么了,怎么了,把我抱着的被子抢走,终于让我做“一件事情”。原来,T是特别敏感,碰着就想叫了,再舔多几下,T就叫得有些像哭了,然后又小孩子般说:“喜欢,喜欢,很舒服,很舒服……”特别单纯的表达,不知怎么就让我联想到他单身的妈妈待他好,以至他对女性都有感激之情。我要让T更加地感激。T问,你喜欢它吗?我说,喜欢,很秀气,又脆弱、敏感。恩,他的性器像惹人爱的孩子。T说,我喜欢你,你喜欢吗?T好像一下要把快感赋予人世间的一切,我不吭声,T继续问,你喜欢我吗?我说,做爱的时候不要谈感情,之前之后谈都比较可靠。T就不问了。但T真的喜欢得一塌糊涂,似乎我的口交大大地提高了感情含量,T毫不掩饰地说:“我对你有了新的兴趣。”哦,兴趣?做出来的?男人比女人更容易由性生爱啊。有了这些铺垫,T再和我做爱时就疯狂一些了,不那么温柔了,比较哈姆雷特了。所以,比较快地,释放了。 还是没完没了聊天,像要无休不眠地把时间挥霍掉。说得太多,所以忘了说什么。话语是拿来消磨的,无意义的,能记住的,肯定是有趣的。在Ten Cafe时,T说他做完爱不喜欢女孩子碰他,更不喜欢抱着睡,会影响睡眠。但最后T抱着我,睡了。虽然他“非人类”的脸比较粗犷,身体却软得像绵羊,抱着很美好。 当闹钟响起,T又是要变成很现实很爱赚钱的样子。他逼着自己这样。但T还是挤着出门前的一时间,又跟我做了一场爱。T说,他常占用工作时间做爱。说得很命苦似的。

    小说里掉出来的T(3) 戏

    T走后,我又睡着了,直到下午。醒来重温C·S小说里写T的章节,不禁发笑,C·S对T爱恨交加,写得也狠,尤其那些揭T的短处文字,能想像出他们当时其实很甜蜜,因为C·S骂T“小杂种”,特别恨铁不成钢的甜蜜。所以我理解,为什么T没有生气C·S这样写他,他给了C·S任性的快乐。而C·S,在T坚持“一不主动,二没钱,三没时间”的交女友原则时,还能看上他,多伟大。T说,C·S那时喜欢上的男人都没钱,挺惨的。其实,我喜欢的男人也都没钱,越没钱,越有感情。 下午,T发来短信,问晚上能不能见面,请我吃宵夜,很缠人。一夜情变成两夜情是可怕的,尤其连续两夜。很久没这样了。但想着T第二天一早就回北京,那就,忍受一下吧。T是个不够世故的人,不怕伤着自己。 晚上,T的短信不断催我,他在酒店发呆,只剩见我一件事了。T有时真的像C·S写的那样,很弱智。他挎着包,拎着皮箱来见我,皮箱重得要死,他走走就得歇着,还很能吃苦似的,不让我分担。我把他的皮箱拽过来一看,明明有个拉杆,还有滑轮,可以拖着走的嘛。他看我轻松地拖着皮箱走,觉得我很厉害,帮了他大忙。 说好了放下行李就去吃东西,T到我家就赖着不动了。我说T:“你不可靠,我饿得要死,没吃晚饭,你还赖,就像C·S说的:‘T根本靠不住。’”忽然觉得自己像C·S一样任性了,在T面前。 T就是不动。我兴致一来,决定为T朗读C·S小说写他的精彩片段。很一本正经地打开书。边读边盘问。 P190,C·S写道:“我已对T厌恶之极。我早就应该清楚他性格的缺陷——他根本不会爱一个人。或许他会爱一切东西,但偏偏不是人类。” 我问T:“你真的根本不会爱一个人,你爱的是非人类吗?” T说:“我会爱一个人啊。 那好,P212,C·S写道:“我确信我爱过T。比较有证据的一我不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……我不敢肯定T有没有爱过我。但是我敢肯定他和我在一起不是出于什么好目的。” 我问T:“你有没有爱过C·S?” T说:“爱过。” 我问:“那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多么爱她!” T说:“可能我的表达方式不同。” 恩,那就这样通过吧。至少我帮C·S弄清楚了,T是爱她的。 再翻回P190,C·S写道:“我记得那天我们找了家小旅店。T百忙之中没忘砍价(把钱从六十砍到四十)……”读着我就笑出来了,C·S在“刻薄”T对钱态度方面是最出色的。 我问:“真的百忙之中还砍了价?” T不好意思地:“是的。” 我问:“那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?” T说:“是的。” 我问:“你们小旅馆做爱了吗,那晚。” T说:“没有。” 我问:“什么也没有?” T说:“她帮我口交。” 我说:“哈,这个怎么没写进去。对了,P212C·S写道:‘他目的明确,目光空洞,这个把处男身份交给我的吸血鬼。’你的第一次什么时候给了她?” T说:“后来。” 我问:“在哪,家里吗?” T说:“也是小旅馆,我们几乎把北京的中小旅馆都睡遍了。” 我说:“很有钱嘛!” T说:“旅馆不贵,180元的开半天只要90元。” 我奇怪了:“这么浪漫的事,为什么C·S没有写?” T说:“这毕竟不是很体面。” 我说:“不啊,我去年去北京看我的情人,正是他最穷的时候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,我们去了40元一晚的地下旅馆,黑不咙咚的,被子也脏,洗澡还得掏3块钱去公共浴室才有热水器,但我觉得特别浪漫……” T说:“我们住得最差的旅馆,连门都关不上呢。” 恩,我到底是觉得越没钱,越有感情。 我又问:“你第一次会做吗?” T说:“不会,她教我,我学习能力强,一下就会了。” T真乖,我纳闷,C·S为什么没写与T的性爱。 T说:“有啊。” 哦,其实就在P212,C·S写道:“这个和我做爱能喊出徐静蕾名字的甚至不懂调情和爱抚的男人。” 我问:“你真的喊了徐静蕾啊?” T说:“是的。” 我问:“为什么啊。” T说:“不是故意,当时想试试性幻想。” 我问:“然后呢。” T说:“她就不做了。” 我说:“真笨,C·S应该马上喊王朔的名字。” T咔咔地笑。 我说:“不过C·S说你不懂调情和爱抚,我倒真有同感。你为什么不懂调情。” T说:“我不会,没学过。” 我问:“哦,那爱抚呢?” T说:“得看对象,有肉的才摸。” 我说:“哦,我没肉,C·S也没肉吗?” T说:“她挺瘦的。” 我越玩越起劲了。又回到P197,C·S在日记里写道:“我真的是受够了(原因是今天他让我陪他下楼去工商银行取工资,然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我拿了两盒薯片他说别再买别的了,我没多少钱,你是不是想把我的钱用光才满意。” 我问:“你真的这样说了?” T说:“是的。” 我说:“她喜欢花你的钱?” T说:“那时我真的没什么钱可以给她花。” 恩,感觉酸酸的,其实T的小气跟穷有最大关系。 T又说:“C·S对我挺好的,最穷时我要为坐公车还是踩自行车上班犹豫,C·S还从家里偷了方便面给我吃。” 说得很感人。P212,C·S写道:“在我们都没钱的日子里我甚至会从家里拿方便面给T吃。那些日子,可能他都已经忘了。” 事实证明,T没有忘,至少3年后的今天还记得。 翻到P206,C·S写道:“他紧紧拥着我,热泪和少年的眼神粘在我的脸上、身上,而我有些茫然地站着,体会不到那种如锥刺骨的痛苦。(后来还有一段T说的话)‘我一直特别努力工作,我都根本不会为了我妈去放弃一切,除非她病危的时候,那我哪都不去,就照顾她。可是,如果你愿意的话,我可以为你放弃这一切。” 我问:“你真的哭了?你真的可以为C·S放弃一切?” T说:“当时我还很纯情,都是真的。现在我只会为我妈放弃一切了。” 恩,C·S没有给T一个“放弃一切”的机会,真可惜。 说到这,T眼神变了,黯淡,忧伤,像被记忆摧残了似的。“你不要问了好吗,坐过来。” 我也觉得自己够残忍了。找些温情的片段,我告诉T,最感动我的是C·S在P156写道:“好吧,我已经承认了,我们不合适。我豁出去了。”我还告诉T,他和C·S去天津买便宜的旧衣服,因为银行卡不联网,身无分文喝免费咖啡,过了一夜,最后偷溜上火车回北京,是最令人难忘的一件事,我说:“你或者C·S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了。”T说,他们最美好的阶段是见面之前。后来呢,一起逛街的感觉也不错,平淡,像过日子。 书里有很多C·S的照片,我问哪张最像真实的,T找了张最像学生的纯情的C·S(虽然她非常讨厌学校),我问,C·S真是这样的吗?T说,那是他心目中的C·S。我说,我想知道C·S最常见的样子,T找了一张C·S和另一男孩在一起笑得很疯的。 搞了那么多阅读理解题,T更显疲倦,本来,头一天就清晨5半才睡。 我不必分辨T的回答是情景式真实还是常规性真实,人常常以为自己在说千真万确的话,其实,能够无限接近真实就可以了。谁能说清楚真相,那么罗生门。C·S写的T,木子美写的T,和T自己写的T,肯定都不太一样。哪怕经常处身其中,又经常抽离,似乎看着自己在如何生活的我,也不难避自导自演的嫌疑。 文字的错别不在于错别字,而在于文字叙述的东西。 T也是比较虚幻的人,适合跟有幻觉的文学女青年恋爱,并成为“素材”,重要的是,T不太介意成为“素材”。P176,C·S写道:“T说他的初吻就是被她抢走的。”这个她是“比棉棉更细腻更残酷”的文学女青年。我对T说:“让她也写一个T吧,让你混过的会写字的女人都写一个T吧,那会是多好的一部作品。”T荒诞地咔了一声。我又说:“不如你写木子美吧,你有亲身体验,又绝对独家,这样的采访稿可以卖好多钱啊!”T很严肃地摇头,他说不写,我说T你不是说过要为我写些东西吗?T说,那是写给你看的。 闹也闹够了,把C·S的小说放下,像一场演出谢幕。 忽然了无生趣。

    小说里掉出来的T(4) 爱

    把灯都关了。跟T在黑漆漆中面对孤独。我说T:“要是我们都有钱了,衣食无忧了,就一起过与世界无关的日子。我又问T:“你为什么又来见面呢,我们一夜情不好吗?你告诉我为什么,是寂寞吗?”T很委屈:“我不知怎么回答,我没办法回答。”“但是,这样很没意思,我不喜欢平淡,我不喜欢忍受,我把你留在这里吧,你看碟也好,睡觉也好,我出去玩,天亮前再回来看你。”“不。只有我走,哪能让你走。”“我只是出去玩。”“你明天早上会送我去机场吗?”“不行,我7钟起不来,我不送你,你自己走。”“你要是送我,以后你来北京,我也会送你去机场。”“我不会为了你送我,而送你的。”我们斤斤计较,像奸商,但表情又像玩过家家的孩子。 然后我就不出去了。T抱着我,又做爱了,仍旧没有前戏,他要一样东西,就直接要一样东西,很诚实。 无所事事又想逃离现实时,这是好的方式。也许T也同样这样想。他的确未必会爱一个人,因为他说过,他没有占有欲。那么,他是有些不如意的、悲苦的心事需要消灭在“做爱”上,能配合他的只有女人(他不是同性恋),所以,他不能够说自己不爱女人,他大概会把母亲之外的女人分为,能配合的,不能配合的,能配合而且有感情的,不能配合但也有感情的,以及完全无关的。所以,他应该是有爱的,但不是爱一个人。 做爱又让我们的感情融洽一起。动作和节奏都变化不大。只是主动让我亲他的它。用的是第二只日本牌子避孕套。我看着他把用过的套套优美地打个结,jīng液在里面新鲜着。摆在桌上时,像战利品。T不久前分手的女友痛恨他这种癖好。我倒丝毫不觉得恶心。而且T打那个结时,表情专注,有种“癖好气质”。 爱也做过了。无所事事还无所终,多可怕的第二夜情。我说:“这样,两夜就把你和C·S‘柔情蜜意期、怀疑期、麻木期、心照不宣期’都体验完了。而你们用了近一年。” 沉闷至极,我诉起苦来,诉说被打扰的生活、不知命运的书、不可抉择的生活道路之类。这是我和T共处10个小时以来,第一次直面人生。T的心里反而踏实了。他虽然虚幻,但有极其普通的方面。T说:“我们出去吃东西吧。”语气平和,安慰地。 我想帮T省钱,一个节俭的男人,需要女人尊重他的品德,越是尊重,他才会显得大方,因为他会觉得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为他着想的女人。帮T省钱的举动是,我说T,就坐在路边吃烧烤吧,T指指另一处光鲜的食肆:“你觉得XX居怎么样?”结果是,要了烧烤又进了XX居。我说T,喝粥就行了,T却问服务员,火锅多少钱,我一听,赶紧要了最便宜的28元的鱼头窝,不然,T可能会要最贵的58元的什么窝。我知道T其实也可以大方就行了,别坏了他节俭的品德。况且,如果大吃大喝,心里会觉得很对不起T和C·S的穷困岁月。虽然时过境迁。 这样,我和T的关系变得家常起来。T要谦让他那份烤鸡翅给我,我就是不接受,结果他把鸡翅啃得很难看,剩很多肉就无从啃起了,原来他特别不擅长骨肉分离。T又谦让鲜嫩的鱼头给我,因为我的确喜欢,就接受了。烤鸡翅、烤羊肉串、鱼头窝,一一歼灭,最后,觉得锅里的汤不错,要求加汤,像T和C·S在天津喝免费咖啡那样,喝着免费添加的靓汤。无意看到T的手腕上有根黑色橡皮筋,而T的头发还没长到要扎起来。于是问,怎么戴着它,T说,纪念一个女孩。“前女友?”“不是,几年前认识的女孩,上两个月她帮我把相机包起来,扎着这根橡皮筋。后来没再见到她。”说得挺朦胧,我也没问下去。仰头看别处。T笑了笑。我特敏感地问:“笑什么?你觉得我的问题和表情显得在意是吗?”“没有,我只是想笑一笑。”所以,木子美不该有第二夜情,她容易动感情。 反正,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天亮了,T就可以消失了。但T的过日子能力和兴趣始终浓厚,他又进7-11便利店买了一筒品客薯片和两包饼干,还有两盒维他奶,看见一套“变形金刚”玩具居然也买了,说以后买了房子,可当摆设,出于癖好,他在买单时,细看了7-11里卖的避孕套,如愿以偿地买到国产的“活色生香”,厦门货。他说,在安徽的农村,当地农民用的避孕套牌子,叫“棒棒衣”,特有意思。恩,专家都从癖好发展出来的。 零食买了回去,却没零食欲。听着音乐,我喜欢Japan乐队的大卫·西尔文的声音,从大学开始,我偏爱在夜里听男人在清淡的背景里说话般唱歌,有过Tom Waits,柯恩。我换了张Low专辑,T说像催眠曲。我只剩睡觉的欲望。但T说,试试国产的吧,试试国产的吧。所以,又做爱,他问感觉怎么样,恩,跟之前的差别就是,“又单调又温柔又持久”,变成“单调、温柔中带粗糙、持久”,形容词的排列有了起伏感。 还用很偷懒的侧躺后进式,又懒又累,做爱途中,两人居然睡着了,到梦乡一游,之后,不知谁先动了一下,又醒过来,相互取笑着把爱做完。“为什么这么累还要做爱啊。”“我也从来没有在做爱时睡着过。” 对T的“爱”似乎又有了争议。到底爱是他的依赖还是奉献。

    小说里掉出来的T(5) 别

    T总算可以远走高飞,回北京了。我也很有良心地送他去机场。T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人,他需要我送是因为他不熟悉广州的机场(甚至可作为第二夜情最根本的理由),又很少坐飞机,怕办不好手续,怕误,出门时还怕出租车没空调,天冷。我被他的“怕”烦着了。到了机场,T的脑子越乱,带他到机票上标识的“1310”拿登机牌,他却不确信地望望其他北京航班,上了二楼,明明有安检和交纳机场建设费的指示,T却着急地问,在哪? 被我“凶”了一下,T更不安了,连说自己蠢。 我渐理解,为什么C·S不费篇幅写她与T的性爱,T是如此有生活能力又能把简单事情弄得特复杂的人。数落他,揭他的短,甚至误解他,更具快感。 至于他的生活能力与紧张感,根据我对类似男人的分析,是因为T在很关键的“前青春期”失去了父爱。真的,他们狂妄也好、张扬也好,被现实逼出来的“自信”往往盖不住父爱的缺失造成的心理弱:比如胆小、自闭、难跟人相处。当“自信”与“弱”混合表现时,他们就陷入不可思议的“乱”。 终于到安检了,T问:“你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我说:“没有。” 的确也没有。 T又指指上衣袋口的一枚章,问我:“喜欢吗?” 我会意地:“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吗?它是什么?” T说:“一个日本服装牌子的章。”说着,把章取下来,给我。 “我戴了它好几年。”T希望我能明白什么。 T一步一回头过安检,他看不到我时,我就转身而去了。 T不时发来短信,说谢谢,说他到北京了,说他在忙,问我在哪,问我回到家了吗?说他有想我了…… 我不需要T想我。 T是一个从C·S小说里掉出来的字母,我用文字把T砌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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